蜀河非蜀乃陕河

犁航

蜀河，听起来像是一条四川的河。蜀，象形，从虫，上目象蜀头形，中象其身蜎蜎，本义指蛾蝶类的幼虫，亦作古族名、国名、郡名，在今四川一带，四川省的别称。

有名的蜀河，听说过，没见过，源于湖北省郧西县胡家岩，属汉江一级支流，全长67.1公里，流域面积592平方公里，流经湖北省郧西县，于陕西省旬阳县蜀河镇汇入汉江。从地图上看，蜀河与现在的四川相距甚远，可谓边儿都沾不上，怎么就叫了蜀河？难道是蜀在陕的“使馆”？

资料上说：蜀河一名，最早可推为西周建立之初，周武王封藩屏周时，封蜀国于河南南阳以北，贫穷积弱的蜀国，迫于楚国扩张，率民西迁，蜀河流域及附近的湖北省郧西县地区皆为周代古蜀国的疆域，因此而得名。

拥有中国历史文化名镇、全国重点镇、全国特色景观旅游名镇和国家AAA级旅游景区4张国家级名片的蜀河镇，位居汉江和蜀河交汇处，占据绝佳风水。这个千年古镇北依秦岭，南傍巴山，携汉江临蜀河，素有“小汉口”美誉，是“上溯兴汉，下达襄樊，北通商洛。骡马驮运，估客云集”的古代官道要冲，“八大商号”“六十九家商铺”曾盛极一时……

2017年7月27日，晴，东风3-4级，空气质量优。《老黄历》上说，宜沐浴、捕捉、破土……捕捉，破土，似乎是一个适合考据的日子。文友在朋友圈约游：去蜀河避暑，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！彷徨犹豫的我，被挟裹在向蜀河开拔的旅行方阵中。蜀河，你等我千年，我不能负你，今儿良辰吉日，我来揭开你神秘的面纱。

正午，车过旬阳县城，网上一条消息惊爆朋友圈：陕西旬阳44.7℃，为我国南方有史以来气温监测最高值，创下当日气温的全国之最！窗外火辣辣的高温，呼应着车内火辣辣的激情。蜀河镇的海拔比旬阳县城更低，更热，气温显示为47℃，全国最沸腾的热度，蜀河，你不上热搜，是否没有天理？有文友兴致勃勃地说，不怕热，蜀河是旬阳一条极具知名度的清流，原生态，零污染，跳进去就凉快了。宜沐浴，《老黄历》言之凿凿，高温巅峰，倒是一个适合游泳的日子，不妨与蜀河来一场水乳交融的邂逅！

烈日炙烤，两小时后，抵达目的地。一行人沿途不敢下车观光，镇上领导和文化干部引领我们入驻蜀河镇弘道客栈。高温，是一道银河，将我们与心心念念的清凉蜀河隔离，无法得到她凉意的润泽，午睡无眠，辗转反侧。

下午五点，日头偏西，美女导游小海翩然而至，引导我们走上骡马古道，开始了对蜀河古镇的揭秘探幽之旅。端庄神情，严肃态度，沐浴心灵，虔诚地走向千年古镇历史的纵深。骡马古道是陕南通往古都长安的咽喉，蜿蜒而上的石梯，匍匐蛇行的栈道，古意盎然的城门，在这条微缩的古栈道上，我恍然间迷失在时空里，不知道自己是进京赶考的书生，还是手牵骡马的商人？低头看着脚下的青青石板，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，开始以书生和商人的身份想念心中形象迥异的意中人，并审视自己走在这条古栈道上的意义和使命。

进城门，便进入古朴悠远的意境，鹅卵石路面、青石板巷道、木板门楼、木棱窗、雕梁画栋，风火墙……在视野里挤得满满当当，思绪与现代绝缘，完全被框定在远年的空间里，忘记了时间。2012年，我去过中国四大古城之一的阆中，领略过古城的非凡魅力。眼前，蜀河古镇满满的古街道景观，丝毫不逊色于阆中半城的青黑瓦顶和幽深曲巷，且更错落有致，更立体丰满。

路过一口古井，小海说，这叫黑沟古井，长期饮此井水，男的帅，女的靓，老人长寿！我便揣度温软美丽的小海是喝古井水长大的。问之，果然！

杨泗庙，据说建于乾隆年间，古渡口上崖，名为庙，实则船帮会馆，供奉着船工始祖杨泗爷。杨泗庙正门两侧有青瓷嵌贴对联一幅：“福德庇洵州，看庙宇巍峨，云飞雨卷岿屹立”，“威灵昭汉水，喜梯航顺利，浪静波平任遨游”。门前一棵大树，枝繁叶茂，高数十米，树荫磅礴，树干系挂千百条祈福、辟邪、求姻缘的红布，香火繁盛。庙内有著名的朝阳古洞，道光元年名医汪海峤曾在此隐居，编纂成《唱医雅言》一书。朝阳古洞深不可测，传说此洞绵延千里，直通四川，号称陕南第一洞。

蜀河镇有句顺口溜：“杨泗庙一枝花，黄州馆胜过它”。黄州馆常名帝主宫或者护国宫，由湖北省商贾后裔老河口蜀河帮和黄帮于清代所建，是陕南规模最大、最具代表性的会馆杰作，由门楼、乐楼、拜殿、正殿构成，门前和台阶上有对称的石狮和抱鼓。中柱、边柱以及次楼均为砖砌，砖面模印有阴文楷书“黄州馆”三字。馆内高台上建有古老的戏楼，观众可以从正面和两侧观看演出。楼上有金匾一幅，楷书“鸣凤楼”三字，据说乃状元手迹。

古城墙、杨泗庙、黄州馆及清真寺同为蜀河镇的省级文保单位。蜀河顺口溜“黄州馆赛过它”的下一句是“清真寺花中花”！花中之花，乃花魁也。古镇居民1万余人，约9000人是回族，乃回族聚居地，清真寺是蜀河人民的最爱，当然是“花中花”！清真寺建于明代嘉靖年间，民国四年扩建，寺门前有百步坎，游客来访，一步一顿，如鞠躬礼拜，直达山门，绿豆石“清真寺”匾头顶高悬。寺内有礼拜堂、大殿、抱厦、天井、对亭厢房、厨房等30余间，均匀对称，层次分明，既显示了民族建筑的特异风格和文化底蕴，又将汉回两族建筑特色完美融合。清真寺的礼拜大殿正在授课，戴着白色小帽的回族孩子，约莫二三十人光景，跟着回族大叔高声朗诵一段阿拉伯文字。回族大婶则忙着为孩子们泡菊花茶，护嗓润肺，清热解渴。第一排第三位帅帅孩童，竟然是导游小海的儿子。此情此景，我热泪盈眶，为回族老少对民族文化的传承精神。于这些回族孩童而言，阿拉伯文字对他们求学找工作的意义可能不是很大，但他们认为学习并非只关于用途，还关乎文化，文化的作用在于人生精神坐标的确立。通过小海解说，我第一次对伊斯兰文化有了粗浅的了解。回族民众最喜欢三种颜色：蓝色，白色、绿色。蓝色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，象征博大浩瀚；白色象征纯净至真；绿色象征平安与和平。寺外，我抬头仰望，蓝天白云，一片空灵。环视四周，树木葱茏，绿树成荫。此情此景，人文与自然契合，意象悠远。

三义庙在蜀河中学校内，供奉桃园结义的刘、关、张，称“三音庙”，又称“可以观”，乃陕帮会馆，与杨泗庙隔河相望，明末清初由河南、山西、陕西三省商人共建，乾隆九年补修。庙门独具匠心，置于戏楼之侧，随山就势，融入自然，一棵四人合抱的古柏直迫面门。古柏主干生出五个均匀的枝丫，皆有桶粗，人称“五指柏”。千年古柏映衬下的楼檐处，嵌有一块漆底金字匾额，上书“可以观”三个挥豪如泼大字，据说是得道高僧手笔。庙内现存四块石碑，一块用篆文刻着“皇图永固”四个大字，另外三块是修补三义庙碑记。小海说，以前这座庙宇很大，前有戏楼，左右有钟鼓楼，中间是巍峨的大殿，还有供和尚们香客们休息的厢房。

整个下午，我们一直畅游在古风雅韵里。体味了八家巷、乾益巷、永安巷、沈家楼等古街小巷的幽深静谧；厘金局、电报局、当铺、钱庄、王公馆和古民居的庄严沧桑；水文石刻、巨象伸鼻、古井甘泉、岩碥城门、村野绣楼的别具一格；船工号子、汉水民歌、花鼓戏、汉剧、皮影戏、蜀河八大件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深厚隽永……

蜀河夏日的阳光，最为热辣。蜀河冬日的阳光，也该是全国最暖的吧！畅想，在冬日，拖家带口，扶老携幼，在最暖意融融的阳光下，享受和风日丽，品咂千年古镇韵味，自有一番温情的景致吧！

沉醉于幽静的夜色，我禹禹独行在蜀河古镇街头，直至零点。沿街纳凉的老人孩童们，有的靠在凉椅上睡着了，没睡着的也困意深沉，无节律地摇着蒲扇打盹儿，古镇彻底将时间停滞下来。我看见青石板上隐现出一行行脚印，草鞋、布鞋、绣花鞋、战靴川流不息，耳畔有骡马的蹄声和铃铛在轻轻叩击着古镇的夜晚，古镇，如母亲怀抱里有节律地拍着晃着的孩童，携带着五彩斑斓的梦想，静静地沉入梦乡。

回到弘道客栈，仍然惆怅满怀。在蜀河的古建筑和民俗中，没有找到与蜀太多关联的满意答案。蜀主墓，尚未考证。三义庙祭拜的刘关张，虽是蜀汉政权的重要人物，但此庙却非四川客商所建。朝阳洞据说直达四川，但蜀河镇与四川毫不接壤，且至今无人贯穿此洞，据说只是传说，无法考据……难道，《老黄历》勘算有误，今儿个并不是一个适合考据的日子？

躺在弘道客栈古雕镂空的木床上，翻看床头的《陕西日报》，看到一篇赵攀强先生的《千古风云话蜀河》，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，解了心头之惑，这是我看到的关于蜀河名字由来最有可信度的考据文章，其基本的论述是：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，我国考古学界的专家根据典籍的零星记载，推测最早的蜀文化发源地在汉水流域。著名古史专家顾颉刚先生在《牧誓八国》中认为，庸、卢、濮、彭四国与蜀均在汉水流域。而著名巴史专家童书业先生在《古巴国辩》中写到：“蜀国亦未必在四川，今湖北郧西县南有蜀河，入汉水，或即古蜀国所在……睡眼惺忪中，我似乎看见，古蜀国如一只虚弱的大雁，在蜀河落脚休养生息，若干年，羽翼丰满之后，留下印记和声名，举翅西迁……

来蜀河，还没来得及在蜀河中畅游，不以为憾，毕竟明晰：蜀河，与蜀有关，却非蜀之河。现而今，从地理位置到文化风俗，地地道道，她是一条陕西的河！